這是個簡單卻值得思考的故事,有人看完後會認為樂觀的人比悲觀的人好,有的人會認為悲觀和樂觀只是個人的選擇--有人會發現就連「半滿」,相對於「半空」都不是完全客觀的陳述,執著於兩邊都是陷入了思考的盲點而不自知。
然後,還是有些人會為了到底是「只剩半杯/還有半杯」鬧得不可開交。
只因為井蛙不可語海,夏蟲不可語冰,盲人永遠只能「摸」象。
非不為也,是不能也。
也許你也曾經碰到這樣的狀況:討論「死刑存廢」的時候,我們總是會討論到「誤判」還有「威嚇力」的問題。然而同樣的邏輯,假設我發現「有個犯人在執行前獲得平反」,到底是支持,還是反對「司法程序會有誤判」這個結論呢?我們應該說「犯人獲得平反恰恰證明了司法程序還有出錯的可能」還是「獲得平反恰恰證明了司法程序的自我監督功能完善」呢?
又或者我們發現「停止執行死刑後,犯罪率沒有升高」,它又是支持,還是反對「死刑具有威嚇力」這個結論呢?我們應該說「停止執行死刑犯罪率也沒有升高,證明死刑毫無威嚇力」還是「停止執行死刑犯罪率也沒有升高,證明死刑極有威嚇力」呢?
不知道。
可是不知道不是辦法,於是我們只好談起人權,說起故事。
說故事,其實就是舉類比;雖然前者聽起來煽情,後者講理。但這只是修辭的差別。他們的目的都是試圖「偷渡」對方的認同--既然我不能改變你的想法,那我就只好假裝它們是一樣的。
所以莊子在《齊物論》說了「朝三暮四」的故事,告訴我們,如果你不能改變猴子的想法,你就只好改變自己的說法,想辦法讓他相信,你說得和他想得沒有衝突。
辯論就是欺騙,而欺騙是種藝術。
然而在「舉同類以相比」的過程,我們難免又會碰到「只剩半杯/還有半杯」的問題,只因為同類終究只是「同類」,如果完全相同就不會只是「同一類」而會是「同一個」。
於是,我們又回到了原點,然後理解了最後的結局。
我們有三個選擇:第一,是繼續兜圈子,沒完沒了。第二,是放棄判斷,無牽無掛。第三,是堅持信念,無怨無悔。
莊子最後,選擇了第二種。
怎麼說都對,或者都錯,不重要。
這樣活得灑脫,可是有時候,夜深人靜,午夜夢迴的時候,你還是會有點不踏實。
相較於莊子,孟子選擇了第三種。
《孟子.梁惠王章句上》中,梁惠王質疑施行仁政並沒有成功使他的國民增加,孟子告訴他,那是因為梁惠王沒有施行「真正的仁政」;《孟子.公孫丑章句下》中陳賈拿出周公也曾犯錯來幫齊宣王辯護,孟子告訴他兩者犯的錯誤「大小」而且犯錯後的「態度」也不同。
可是有同有異,有大有小,憑什麼都是孟子說了算呢?
《孟子.盡心章句上》裡頭,桃應問孟子,如果舜的爸爸殺了人,怎麼辦?孟子沒有說「舜的爸爸和別人的爸爸不同」而是這麼回答他:「竊負而逃,遵海濱而處,終身欣然,樂而忘天下。」
法治重要,天下重要,但是父親更重要。
孟子還是做出了選擇,可是為什麼?
「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,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,皆有怵惕惻隱之心,非所以內交於孺子之父母也,非所以要譽於鄉黨朋友也,非惡其聲而然也。由是觀之,無惻隱之心,非人也;無羞惡之心,非人也;無辭讓之心,非人也;無是非之心,非人也。」
你說,到頭來他還是和摸象的盲人沒有分別。
孟子曰:「予豈好辯哉?予不得已也。」
非不能也,是不為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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